今年1月底,曾在黑田和生執教滝川第二高校足球部時期就讀滝二,先後效力過Deução神戶、Vasagey大分,在日本五人制職業聯賽拼戰10多年的森洸,收到ENTES的邀約,來台灣與ENTES一起進行「攜手足球計畫」的巡迴活動。
對於比較熟悉日本五人制足球的台灣人來說,對森洸最有印象的大多是他31歲首次入選日本五人制國家代表隊這件事。很多時候,為了用最短的時間,讓參與的學員、選手知道眼前這高大教練的來歷,這是最簡單有效的介紹方式。這次的台灣巡迴,森洸先運用了活動開跑前的時間,來到台東的旭村盃,透過這每年一度的東部足球盛事,探訪過往黑田教練在台灣留下的足跡。在回程的火車上,我們聊到他在日本F聯賽時期的生活時,森洸這麼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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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能夠進國家代表隊,是非常難忘、影響我人生很多的經歷。但有時候,包括連在日本的時候也是,我會覺得,在我進國家隊之前的那段時光,是更加重要的一段旅程。」
總是與正選無緣、三部練、大家所看不到的五人制選手日常
「其實我在中學、高中時期,從來沒有進過A隊,完全沒有在正式賽上場過。」
2005年,滝川第二高校拿下兵庫縣預選冠軍,陣中有許多當時表現突出的選手,也有三名選手入選全國大賽優秀選手。這些都與那時的森洸無緣,因為他從來沒有在正式大賽上場過。
「加上畢業後的前幾年,在我的人生中,真的有很長一段時間,都沒有辦法在正式賽事上場。後來想想,這樣的過程對我產生了一些影響,包含後來去五人制,即便有上場,還是有好長的一段時間,認為自己就是差人一等的選手。」
日本五人制聯賽是在2007年創立,那時大部分的選手,都是先有11人制足球經驗,才接觸這項新的競技。經過很多年後,日本逐漸將五人制(FUTSAL)與足球(FOOTBALL)視為完全不同的兩種競技,這不只是教練系統、規則上的區別,而是一個競技基本概念邏輯上的區分。去年效力台北海洋雲豹的守門員村山竜三也說過,基本上,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競技,他是30多歲才知道「五人制足球」這項競技在做什麼,但自己也能一路在職業踢到現在,如果有真的知道這項競技的指導者們,持續為台灣這些新世代的選手引路的話,台灣選手能更早一點知道,一定能變得更好。
讓我們先回到森洸那個日本五人制足球才剛開始蓬勃發展的時代。那時,除了名古屋海洋,還有後來的Vasagey大分,大部分五人制足球俱樂部的選手,都是要一邊兼差工作,一邊訓練&比賽的選手。
森洸提到,當時他在Deução神戶一天的生活,大概是這樣:
- 0930前到俱樂部的多功能球館
- 1000-1200 俱樂部A隊訓練
- 1200-1300 午休
- 1300-1500 排班工作(五人制球館營運相關、五人制足球教室)or 休息
- 1600-1800排班工作or A隊練習
- 2000-2200排班工作 or B隊練習
- 2200-2450 排班工作、收尾、結帳、下班
週末比賽,每週有一天休息日。
每天會有一些調整跟變化,但基本上都是這樣的生活步調。有時A隊會因爲賽程、球隊的狀態,一週安排一到兩次的「一天雙練」。
「我記得剛進去沒多久,那時的教練團認為,我的能力還不夠。通常五人制在比賽時,會依據戰術跟場上狀況,分成第一組與第二組,我那時算是前兩組人員之外的選手。所以偶爾我還必須去B隊的練習,會出現一天三練的情況。我還記得,早期遇上有國家隊成員的名古屋、浦安時,都會有『自己不夠知道五人制足球』的感覺。為了想辦法變成可以上場的選手,真的很拼命地練習。」
森洸提到,那時俱樂部教練團認為,自己的實力還沒有到達可以在一線隊的能力,必須透過不斷的練習去累積能力,想辦法獲得教練與隊友的認可。除了訓練和工作,有時為了增加招生,選手還得自己想辦法做傳單。
「因為如果來上課的學員變少,代表俱樂部的收入變少,加上自己就是足球教室的教練,會有『必須這樣做』的責任感。」
後來,森洸逐漸開始獲得上場機會,但在選手與工作兩頭跑的生活,壓力隨時都有可能產生不好的影響。對頂級聯賽的俱樂部來說,聯賽成績是很重要的指標,常常會有總教練、教練、選手方面的人事變動。當遇上比較難適應的教練時,森洸也曾因為壓力出現過尋麻疹的症狀。 「在神戶的時候,有時會因爲總教練的做事風格,出現適應不良、比較難溝通的狀況。加上自己是神戶人,又在神戶踢球,就會覺得必須為這個地方、這家俱樂部做點什麼事。現在回想起來,那時候的責任感,可能真的太重了一點。」
2017-2018年賽季結束後,為了完成「挑戰職業」這個目標,森洸決定到以職業選手為主的Vasagey大分俱樂部測試,正式開啟「職業合約選手」的挑戰。
成為一名「職業」選手、繳出成果後感受到的極限、展開不同的挑戰
穿上Vasagey大分球衣後,森洸好像逐漸找到自己的價值。身為Fixo的森洸,先是站穩主力,長年對於基礎的琢磨與累積,加上成年後還在持續長高的身材,讓他成為具備控場、防守、進球能力的Fixo(指在守門員前,比較偏控球的位置)。
「以前神戶的教練有提過,能夠在自家球門、對手球門的五公尺前,做好工作的Fixo,才是一個好的Fixo,可能自己那時也以此為目標吧。到了大分,環境真的有變得比較好,可以專心在當選手這件事情。也會有種『不能輸給其他一邊工作一邊踢球的選手』的責任感。」
2019.09.23 日本五人制代表對戰泰國的國際友誼賽
終於,森洸迎來自己的第一次國家隊機會。
許多新聞都用「31歲首次入選國家隊」、「能夠進球的Fixo」作為新聞標題,報導這位日本少見的長身選手。在Google輸入一些關鍵字,就能看到當時的新聞。的確,很少會提到森洸過去沒有上場機會,或是在神戶時期的事。
「其實我也不是想要證明什麼,那時會進入代表隊,也可能是因為,剛好符合代表隊的方針罷了。我只是一直想要變得更好,五人制讓我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,我也希望自己的經歷,能讓一些年輕人知道,這些辛苦、難受的時光,絕對不是白費的,一定會對你的人生,產生一些意義與幫助。」
來到疫情時代,森洸持續在大分奮鬥了兩個賽季,並在2020-21賽季取得15顆進球,是隊上進球最多的選手。雖然沒有幫助大分打破名古屋海洋的連霸壟斷,也算是留下顯著的成果。在與俱樂部討論後,他決定離開大分,離開日本F聯賽這個舞台。
「感覺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,好像待下去,大概頂多就像現在這樣,就決定先離開這裡。」
和「引退」不同、尋找更多的可能——森洸的「現在式」
在某次足球教室活動結束後,我向森洸提問起,為什麼要在狀態正好的時候離開職業舞台的事,那時我是用了「引退」這個詞。森洸說:
「我其實沒有說過要引退喔,我沒有放棄當選手這件事。在F聯賽這麼久,從聯盟成立初期到現在,經歷過日本五人制的成長期,慢慢覺得,在現在的環境,自己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是這樣而已。如果想要環境變得更好,可能要從別的地方著手才行。」
的確,從像是轉播權、地方上的能見度、觀眾數等方面來看,現在的日本五人制聯賽,的確沒有像是2011-16的氛圍,加上疫情的三年,即便2022年拿下第四回的亞洲盃冠軍,聯賽的氣氛、關注度,還是沒辦法跟過去相比。
「我還是希望從事跟足球、運動有關的事情,也希望能夠做更多,可以支持想要持續踢球、踢五人制足球的小朋友們。如果我的競技狀態還行,當遇上『在場上Play是有可能對改變現有環境盡一點力』的時刻,我就會盡力去做。現在的話…我自己比較想從其他方面去行動。」
從最早的務農挑戰,到設立運動事業公司,森洸還在持續找尋各種可能,讓喜愛運動的小朋友、想挑戰職業的年輕人,可以變得比現在更好的道路。隨著疫情過去,森洸也想要在過去高中恩師黑田和生教練深耕過的台灣,用自己累積的經驗與能力,進行更多的交流。森洸認為,因為有那段總是沒辦法上場的過去,他漸漸變成一個凡事都想要先實際行動、挑戰的人。就算最後的結果是沒辦法達成,也是在實際去做、投入後才會獲得到的經歷。所以說,像是透過黑田教練留下的人際網絡,讓日本台灣的球隊互相交流,或是引薦五人制選手來台,只要有能為環境、運動人口帶來改變契機的事情,森洸都想要全力以赴去行動。
「選上國家代表隊,是件很光榮的事情。但因不斷面臨到挫折而持續調整、忍耐、堅持下去的軌跡,塑造了我面對各種事情的行動準則。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武器吧。」
說著說著,火車到站了。
這段在一月底的對話,我一直在想要用什麼樣的形式寫出來,或者說,到底要不要寫出來。剛好春節期間,我看了近期非常熱門的動畫《葬送的芙莉蓮》,劇中有段主要人物的對話,剛好講到關於累積的部分:
「需要的就只有決心而已,拼命累積起來的東西絕對不會背叛自己」
也許有人會覺得,這樣的說法太過美好、天真。
但在那段從台東回來的列車上,確實有一個人,讓我感覺到,這句話一點都沒錯。